青島啤酒離開了青島,仍然是青島啤酒,因為「青島」二字在此只是一個品牌名稱。
然而,離開了法國香檳區的氣泡酒,就只能叫氣泡酒,不能叫香檳酒了。因為,「香檳」二字不僅是一個地名,同時也代表了根植於此地的一種別具特色的文化傳承。
如果惠山泥人離開了惠山,還能叫惠山泥人麼?
應該是不能的。
這是因為:惠山泥人與惠山的歷史、民俗、文化是共生並存、密不可分的。離開了惠山,惠山泥人就等於失去了根、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壤。
那麼,惠山泥人會離開惠山麼?
在未來這一兩年的時間裡,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、迫切需要關注的問題。
因為,如果我們一時大意,這個情況是很可能會發生的。
二零零六年,惠山泥人成為了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。
這是一種榮譽,同時,也代表著一線生機--僅存的生機。
既然需要國家保護,就意味著它已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。
換言之,「瀕危」了!
但是,許多人只把它的「上榜」當成獲得了榮譽,卻輕忽地對它的生存不加呵護,彷彿只要街上仍有泥人販售,就沒啥好擔心的,就覺得已經保護好了。
實際上,泥人此一傳統手工業的現狀,正如風中殘燭,又如命懸一線。
泥人製作是一門藝術,同時也是一門行業。在惠山街上,傳統的惠山泥人如今正面對著外來的低質量仿製品的削價競爭,艱辛地維護著當地特色文化的香火;今天創作一件作品,明天就有人套模仿製,旣無須「習藝修行」,也當然談不上「創作表現」,更不用管啥「傳承文化」,反正,你有本事築牆頭,人家就有本事挖牆腳。
習藝多年、精心創作,換來的是微薄的利潤、迷茫的前途,這筆帳誰都會算,這樣的行當有誰願意「傳承」?
於是,惠山本地就只剩下幾間作坊,幾位年紀漸高的藝人,空有「文化遺產」的美名,卻找不到願意繼承手藝的新血,更無力與廉價仿品競爭。
這樣的現況,難道不夠「瀕危」?
惠山泥人原是在祠堂文化的周邊形成的,祠堂原是泥人文化的母體。在祠堂文化不受重視的年頭裡,泥人文化雖說受到了保護,但生存不易、發展困難,境遇多艱是必然的。
真正具有諷刺意味的,卻是:未來惠山祠堂文化的發掘與「保護」,很可能將給泥人文化帶來致命的一擊!
為了對惠山地區珍貴的祠堂文化資源進行保護及管理,惠山地區正面臨著拆遷與改造;然而,世代居住於此並傳承泥人行業的原居民,卻很可能在這一波行動中「理所當然」的、「一視同仁」的離開惠山。
當然,待改造完成,泥人行業的傳承人想回到惠山開業經營仍然是「有可能」的,但「理所當然」的必須在市場機制底下進行「一視同仁」的公平競爭。
高昂的店租,泥人業付得起麼?高昂的店租,泥人業還能維持原先傳統的「前店後坊」型態麼?
沒有了原居民,沒有了泥人業,資本的簡單計算決定了惠山未來的面貌,而這是否將使得惠山成為另一個「制式」的景點?這樣的制式景點,中國還缺少麼?!
保護祠堂文化是一件大好事,但保護祠堂文化的同時,不該對本地區的其他文化形成「壓縮」或「驅趕」,更何況,這些文化原本就是本地區文化的重要的組成部分,缺乏了豐富多元的雰圍,一座座乾巴巴的祠堂又能顯現出啥樣的文化魅力?
保護泥人文化是國家明定的文化政策,換言之,就是每個國人應當關心的文化議題,更是無錫人應當傾注心力的文化使命,而泥人文化既然生長於惠山,我們是該澆水施肥精心呵護呢?還是粗暴的一拔了之?
如果泥人文化需要保護,那就需要特殊照顧,因此需要特別的關懷。
傾頹荒廢的祠堂可以再建,但失去生命後的惠山泥人不是再捏一個就能「復活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