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使在作战(十一)
工厂还没挺到她中专毕业就倒闭了,36岁的她下岗了。倒闭的原因除经营不善之外,还有医疗的负担过重。在改革初期,许多机构千方百计地将改革的成本划给别人,自己坐享其成果。那时,医院已有了医疗腐败的萌芽,出现了“以物代药”——药品用饭盒、暖瓶来包装,诱使不自觉的职工跑到医院大开猛开药物,然后把药倒掉,将精美的包装盒拿回家。医院的这种做法无疑使不景气的企业雪上加霜。陈晓兰对此非常痛恨,在职工报销医药费时,卡得很紧,不该做的检查坚决不让做,不该报销的绝对不签字。尽管如此,医药费还是像管涌洪水从工厂流向医院,每年的医疗费数额大得惊人。企业倒闭了,好占小便宜的职工傻了,后悔去吧。
一个冬日的傍晚,陈家灯火辉煌,高朋满座。这天是陈晓兰父亲70大寿,天南海北的亲戚纷纷赶来祝寿。夜巷深处,一叶剪影独自徘徊。夜寒袭来,剪影若冬日的柳枝瑟瑟缩缩,那是陈晓兰。两年来,她疲于奔命四处寻找工作,耗尽了自信和勇气。医院是全民的事业单位,而她是集体的编制,进不了全民;她又是企业编制,进不去事业单位。难道只有一条路——放弃做医生吗?她不甘哪,这份职业已融入她的生命,她就是为当医生而活着,怎么可能放弃?夜深人静,席散客去,她踽踽踏入家门,含泪祝福父亲。凌晨,她房间里的灯还亮着,她饱蘸泪水给虹口区委书记写信。
那封信改变了她的命运,她被破格调入上海市虹口区同心地段医院,安置在理疗科当医生。那是医院最好的科室,工作环境舒适,不值夜班,还拥有内科、外科、儿科等科室的处方权。6年后,她随同同心地段医院合并到广中地段医院。
陈晓兰啊,你已经46岁了,倘若为“光量子”下岗了,你该怎么办?你为何就不能变通一下,别那么较真,同事们给病人开“光量子”,你不好也开吗?别跟钱过不去,一针赚9元(后来回扣调至9元),一个月下来轻轻松松入账三四千元,何必下班回家守灯熬油地一边读书一边拆纱,搞得满屋灰土飞扬,让妈妈家的保姆都不高兴。你要想洁身自好,也可以呀,只要对医疗腐败视而不见,充耳不闻,装聋作哑,就可以求得生活的安稳平静。下班后,你可以继续给人家缝纽扣、拆纱、写稿子,赚干净钱。你跟“光量子”过不去,就等于跟院长过不去;跟院长过不去,就等于跟自己过不去。你的饭碗掌握在院长的手里。
可是,医生是跟生命打交道的,是为病人而活着的,看病人受戕害怎么能不管?
“光量子”的不良后果出现了,一些接受过10次“光量子”治疗的病人出现了重度感染,用一般的抗菌素无效,只有用“新型”的三线抗菌素。一位叫施洪兴的病人因咽痛咳嗽而接受“光量子”加先锋6号治疗,第一天不仅出现了输液反应,而且牙龈和鼻腔出血。由于医院不予退款,他选择了继续接受“光量子”治疗,10来分钟后,再次出现牙龈和鼻腔流血。连续治疗两天,病人出现了血尿和昏迷。送进海军411医院抢救,人救过来了,病情转为慢性尿毒症。他能够活下来还算幸运,在陈晓兰调查的23位接受过“光量子”治疗的病人中,有9位死于肾功能衰竭和肺栓塞。(十一)
天使在作战(十二)
陈晓兰将“光量子”事件举报到上海医药管理局。举报材料递上去了,烦恼和麻烦接踵而至。院方先是通知她理疗科取消,接着雇人把理疗科的门撬开,将所有的理疗器械和陈晓兰的私人物品搬走。然后,院方让她去某二甲医院进修。她在院方的眼里已是眼中钉、肉中刺,害群之马。她把学习上的那股刻苦劲头用在调查医疗腐败上了,她溜进电脑室,破译了医院药品的虚高;她在医院除了工作就是搜集证据。有她在医院,什么猫腻能遮掩住?没有猫腻,哪有暴利?那么,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医院。
“请你告诉我,让我去进修什么?是让他们跟我进修,还是我跟他们进修?如果是让我跟他们进修,你最好去打听一下,他们的业务水平是否比我高?”陈晓兰理直气壮地对领导说道。
院方黔驴技穷了,给陈晓兰找个进修的地方还真不容易。最后,院方决定让她回家“全脱产自学”,工资和奖金照发。让医生离开临床,这是惩罚。她哭着回到家,把医院的决定跟父母说了。爸爸没说话,去书店买回一本《孙子兵法》。爸爸说,你的唯一目的不就是让“光量子”停下来,不再坑害病人吗?那么,你可以同意在家脱产自学,利用这段时间去跟有关部门反映问题。最后她听从了爸爸的劝说。
对于老病人来说,陈晓兰的理疗科就是一个温馨的家园,在那里不仅可以疗治肌体的病痛,还可以得到心灵慰藉。理疗科突然变成一间冷冷落落、空空荡荡的屋子,亲人般的陈医生也不见了,病人们愤怒了。他们不能没有理疗科,更不能没有陈医生!几十位病人坐在医院里不走,他们坚持:“陈医生不在,我们就不看病。”
一位病人给有关部门写了一封信,其他病人争相签名。信中写道:“陈晓兰医生医德高尚,她急病人所急,想病人所想,所有经过她治疗的病人都会异口同声地称赞她:‘当今社会像这样的医生确实难找!’她(对病人)态度好,医术高,技术上精益求精,对病人提出的问题从来都是耐心解答。我们唯一要求就是:保证陈晓兰医生仍旧能以她的精湛医术为我们广大的患者服务。”在那封信的天头、地脚、两侧白边签下了68位病人的姓名、住址和电话号码。
上海化工研究院的退休职工应先生也写了一封信。他在信中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:“从八十多岁的老人到七八岁的小孩,都一致认为她(陈晓兰)是一位罕见的好医生。每天来她理疗室的病人有50多人次,甚至经常高达80多人次。由于她的医术高明,有的病人远在仁济医院也专程赶来找她看病。有的小孩脚跌伤了,流着血,按理应该去看伤科或外科,但也来找陈医生。可见她对病人的吸引力……陈医生不怕脏,不怕臭。有的病人呕吐,不仅吐一地,还吐在她身上,她一把一把揩洗干净。她对老人特别照顾,经常帮助他们下楼去付款和配药……她经常(为病人)选用药价便宜、疗效好的几元钱的药,代替那些几十元药价的昂贵药,来减轻病人的经济负担。她对来理疗的各种病人经常讲吃药用药的学问、理疗的知识,病人不仅受益匪浅,而且如同到家里一样温暖。陈医生把温暖带给病人,病人把心交给了陈医生……尤其可贵的是她疾恶如仇,对那些只要赚钱不讲医德的同仁同事,不讲情面,毫不护短,有力揭露。因此,她得罪了一些人,所以有些人伺机打击报复……对这样的好医生,尊敬的领导请给予大大的表扬,并准许陈医生留下来,(让她继续)为我们这一大批病人治病,赐准为祈,谢谢!再谢谢!”
天使在作战(十三)
经调查“光量子”的真实情况浮出水面,它是上海市某三甲医院的实业有限公司盗用河南的“光子氧透射液体治疗仪”的生产许可证号非法生产的,配套用的“一次性石英玻璃输液器”也是非法生产的。1998年6月,河南省药监局在来函中明确指出:“在(使用“光子氧透射液体治疗仪”)治疗的过程中,不得擅自加入任何药物输入人体”,“该产品的使用说明书中若有加入药物输入人体的内容,可按伪劣产品予以查处”。6月,上海医药管理局责令广中地段医院停止使用“光量子”,并罚款1万余元。这家医院使用“光量子”长达23个月,已赚得数百万元真金白银。失得相比,九牛一毛。这哪里称得上罚款,只不过是跟用假者讨点儿小费而已!
医疗腐败那是一张庞大的密实的网,从上到下,从里到外,从卫生局到医院,从院长到医生护士,从厂商到销售、到设备科主任,有多少人像贪婪的蜘蛛蜷伏在网上?陈晓兰这样做,无异于划破了网,阻了他们的财路,他们怎会不对她恨之入骨?于是,院方一边通知陈晓兰中止自学,回医院上班;一边背地组织3名职工和1名家属充当打手,想将她打昏后送进精神病院。幸亏四人中一位有正义感的人怕陈晓兰吃亏,悄悄地告诉了她。怀疑陈晓兰精神有问题的又何止是医院,甚至区卫生局的一位局长(后来其因涉嫌经济犯罪而被捕)在跟她谈话时,特意安排精神病院的一位副院长对她进行诊查。
在他们的眼里,陈晓兰确实有病,她百读不厌的书竟是《医学伦理学》,不仅仅是看,而且按照书上说的去做;她掉进窨井后,医院的赔偿她不要,反而写检举信。院里的医生们为躲避献血服用阿托品,使得心动过速,体检不合格,她明明患有心脏病,反而主动去献血;医院为献血者提供的出租车她不坐,却带着女儿骑自行车去血站;医院给献血者一周假,她第二天就上班了。别人利用“光量子”捞钱,她却不顾一切地去反对。别人没把选择区人大代表当回事,她看得很神圣,在投票前特意烫了头,穿得漂漂亮亮。她拒绝投组织者推荐的人物,而是认真地读一遍候选人的介绍,将票庄重地投进选举箱。离开时,有人告诉她,中午医院招待大家一顿饭,她却说:“选举是我的权利和义务,吃饭是你们的事情。”转身走了。他们认为,在这个世道,哪有不为自己着想、哪有不想捞钱的人;哪还有“毫不为己,专门为人”的白求恩?陈晓兰有病,确实有病,而且病得不轻。
时代变了,过去私心过重被唾弃;如今没有私心或私心太少被认为是不正常。这到底是陈晓兰不正常,还是社会的不正常呢?
科学可以为权力服务,可是不会随权力的意识而改变。那位精神病医院的副院长说,陈晓兰的精神没有问题,她看问题是立体的,全面的,客观的。陈晓兰有精神病之说破灭了。
1999年1月31日晚上,陈晓兰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。明天,她要去医院接受“光量子”的“治疗”,让那经紫外光照后会产生絮状物的药液输入自己的静脉,随着血液流入心肺肝肾。这有可能导致她隐性感染和栓塞、溶血、败血症、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功能障碍DIC ,甚至诱发红斑狼疮……妈妈就是红斑狼疮的患者,在陈晓兰体内可能潜在着红斑狼疮基因。她也许像那位姓施的病人由此而患上尿毒症,也许会因此而不幸地死去。父母年迈体弱,女儿正值豆蔻,他们都离不开她。她犹如面对千仞悬崖,拍天海啸,转过身便可重拾安乐。可是,她不能转过去,转过去就会看见一批批的病人前仆后继地去遭受“光量子”迫害。医生,难道你的责任只是手持听诊器为病人断病祛疾吗?天降你大任是救死扶伤,你要像战士一样去保护病人的生命与健康,不论对手是病毒、细菌,还是“白衣魔鬼”。
可是,1998年11月,她在那场较量中已失败一次了——广中地段医院作出“关于陈晓兰同志自动离职的处理决定”。她下岗了,失去了工作,离开了医院。
天使在作战(十四)
可是,“光量子”却没有完全“下岗”,在其他医院仍然火爆,它像外来的有害生物快速蔓延,在金钱的支撑下表现出旺盛的生命力。广中地段医院的要好同事也开始抱怨陈晓兰了:“你呀,尽胳膊肘往外拐,现在我们医院的‘光量子’停下来了,其他医院还都在用。过去,我们医院每天收入两万多元,‘光量子’一停,连6000元都不到了。”
陈晓兰不相信,骑着自行车跑遍了虹口区各个医院。她越跑腿越软,越跑头皮越麻,“光量子”果真在其他医院盛行。难道这“光量子”像《晏子春秋》中所说的:“橘生淮南则为橘,生于淮北则为枳,叶徒相似,其实味不同。所以然者何?水土异也。”在广中地段医院是假劣器械,是非法的、害人的,在其他医院就会变为合法的、有医疗价值的吗?否则,为何只查禁广中地段医院一家?陈晓兰再次去上海市医药管理局反映。她得到的答复是:人家那些医院没人举报,所以我们就不能查处。
这是什么道理?执法部门明知假冒医疗器械在那些医院泛滥,只因为没有人举报就允许它存在?如果警察看见有人抢劫杀人,是否因没有人举报就视若无睹?这到底是病人的悲哀,还是百姓的悲哀?执法官员看得下去,陈晓兰却看不下去。
“那么我来举报好了。”她说。
“你不是那些医院的职工,举报无效。”官员说。
“那么,除了医院的职工之外,谁举报有效?”她不甘地追问道。
“患者,病人是受害者。”
执法的官员啊,你明知道病人是受害者,为什么就不能保护他们?为什么非要等有资格的人来举报?在中国,有多少医生会像陈晓兰这样冒着下岗的风险去举报呢?对于病人,有谁能知道医院给自己用的医疗器械是假的,是对身体有伤害的?如果5年没有病人举报,你们就让它泛滥5年;10年没人举报,你们就让它泛滥10年?坑害的是谁?是病人,是百姓,是养活你们的人民!百姓对政府部门的最大不满不是生活的艰苦,而是他们用自己血汗养活的官员不把他们当人!
只有先当受害者,才有资格当举报者。陈晓兰只有冒险接受“光量子”的戕害。“受害”前,她找上海市药品检测所的工程师咨询,如何避免“光量子”的伤害,发生意外怎么处理。工程师们纷纷劝她不要去做这个受害者,等大家想办法来解决“光量子”的事情。可是,“光量子”每天都要戕害成百上千的病人,怎么等得了呢?
从2月1日起,陈晓兰在朋友的陪伴下,在3天内接受4次“光量子治疗”,取得了有力的证据。她到上海医药管理局举报,没有立案;到上海虹口区人民法院起诉,也没有立案。她走出那些机构的大门,心里弥漫着悲哀和凄苦,难道在这么大个上海就没有机构让病人免遭“光量子”的戕害?最后,她只好去北京,向国务院、卫生部、医药管理局、工商总局等部门反映情况。
1999年4月15日,上海市卫生局会同医疗保险局、医药管理局终于作出了在全市医院禁止使用“光量子”的决定。在上海为害长达3年之久的“光量子”终于寿终正寝。据上海市医疗保险局的一位负责人讲,上海市有1000台“光量子”,以平均每台每天治疗10人次计,那么一天至少要用掉医保费用40万元!
上海是幸运的,幸运的是出现了陈晓兰。几乎全国各地都把“光量子”列入医保项目,直到2005年卫生部下文取缔“光量子”。6年,它骗去全国百姓多少钱,有多少人被它害得家破人亡?
没过多久,又一种假冒伪劣治疗仪进入医院使用。到新医院工作不久的陈晓兰就像炒股被套上似的,欲罢不能啊!
天使在作战(十五)
2000年6月22日,陈晓兰经过长达19个月的艰难上访之后,总算迎来了一道曙光:上海市信访办、卫生局等7个厅局就她在举报过程中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当面道歉,并奖励人民币两万元;同时决定将她调到闸北区彭浦地段医院理疗科当医生,由广中路地段医院补发她两年的工资,并补缴“四金”。
一位官员对陈晓兰说,这是上海市信访办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一次道歉。
“你们不用给我道歉,应该给那些被‘光量子’害死的人道歉,看看他们能不能爬起来原谅你们。”性情倔强的陈晓兰说道。官员尴尬了,可是官员就是官员,不论什么样的尴尬都走得出来。一位官员意味深长地对她说,陈医生,你可要珍惜这次工作机会啊。
陈晓兰的委屈涌上心头,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。她怎么不珍惜机会,怎么不珍惜工作?不珍惜她那个医生职业,会顶着如磐的压力,艰难困苦地去举报“光量子”吗?她使多少病人免遭戕害,为社会和百姓减少了多少经济损失?仅上海市一天就是40万那么10天是400万,一年就是1.46亿元!可是,有多少人这么想呢?连这位政府官员都不一定想到这一点。不过,她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。她告诫自己:反腐,那是党组织的事;打假,是政府的职责,自己别再管了。
“给你查一下血好吗?”2001年2月1日,陈晓兰身着白大褂坐在彭浦地段医院的理疗科里,对病人说。听说她又当医生了,老病人纷纷赶来就医。新医院的院长待她不错,给她配备了一位护士。
“那么你明天早晨来抽血。抽血前要12小时空腹,对,对,连水都不要喝。”见病人点头同意后,她叮嘱道。病人满意地拿着化验单走了。
“给你拍一张X光片好吗?”每当病人需要器械检查时,她就跟病人商量。
“你哪儿不舒服呢?我给你检查一下。”她和颜悦色地对一位病人说。西医诊病要视、触、叩、听,中医要望、闻、问、切。她采取中西医结合,对病人看得认真,触得仔细,听得专注,叩得用心。绝不会像有些医生那样,没问两句就开了一沓检验单,把该医生做的检查统统交给仪器去做。
“吃梅干菜烧肉就可以降血脂。梅干菜要切得很短,肉要炖三个多小时。连续吃两周……”她对一位病人说。
“陈医生,你还是给我开点儿药吧。”病人说。
“你需要用药,我会给你开的;不需要,我就不能开。医生不能乱开药,病人也不能乱吃药。”她对用药很谨慎,能食疗的不开药,哪种药没有副作用呢?
“你家里有什么药?”她对另一位病人说。在给病人开药之前,她总要问这么一句。如果她要病人服的药病人家里有,她就叮嘱病人每天服几次,每次服多少,什么时候服。
“陈医生,我家有一大堆药,究竟是什么药,我也说不清了。”病人比划着说。
“家远不远?那么,你回去取来让我看看好吗?”
病人把药拿来了,她一一鉴定,这种是什么药,那种又是什么药,这种药过期了,千万不要再服了。
“陈医生,我就这么些钱,你按钱给我看病好了。”一位中年人对她说。他可能被医生宰怕了,进了医院心里就没了底,见到医生就像遭遇打劫似的,先主动把自己包里的钱“洗”了出来。
“该用的药要用,不该用的再便宜我也不会给你开。”陈晓兰感到脸像被人打了似的,心里十分难过。医生怎么会把病人搞成这个样子?她给病人看了病,开了药。
“陈医生,谢谢您,谢谢!”不一会儿,那位病人又回来了,给她深深鞠一躬。他做梦也没想到没花几个钱就看了病。
“别谢了,陈医生不光对你,对所有病人都这样。”旁边的老病人说。